朱墨阳微动的不是其紧闭良久的玫瑰色红唇,因为在其漂亮如女子的脸蛋上,眉目终究还是紧锁着的,仿佛是一把陈旧的铜锁生了锈迹,无法再被钥匙打开。
眨眼时煽动的眸子下的目光很睿智,朱墨阳微动了身体的同时也带动了右手。
他微微倾斜自己的身体,右手顺着身体前倾的姿势握住了那支黄衫女子之前曾用过的紫毫笔。珍贵的紫毫笔虽然之前就在清水里泡了不少时间,但只要黄衫女子没将它洗上个十几遍,那么渗入在笔芯内的墨汁就无法彻底清除。
所以,当朱墨阳的右手将这支紫毫笔提上来时,一股淡淡的墨灰色依旧残留在了紫毫笔尖的山兔黑针尖毛上。
身在众人背后的黄衫女子见平日里自己最崇敬的学长握起了自己的紫毫笔,当下便要上前去打开那已经盖上的古华香石砚。
黄衫女子伸出白皙光滑的巧手藕臂,身上穿着的淡菊色衣裙薄如轻纱,以至于无法完全遮盖住其衣裙下若隐若现的洁白肌肤。只不过此刻的朱墨阳并不在乎这些,身旁的林易也不在乎这些,至于那身在画台上的先生,就更不会在意这些了。
玉指轻轻扣住在了古华香的石砚盖上,一阵淡淡的麝香之气从黄衫女子身上传开,取代了就欲从羽墨上散发的墨香味。不喜读书绘画作诗的人们不喜墨水味,而喜欢卖弄些笔上功夫的人往往会无比留恋墨水的味道。这就好比此刻身在墨砚画坊的三男一女,他们都很留恋石砚中散发的味道,而那远在世俗不可知之地的子离,则必然不会喜欢这种散发着斯里文气的墨香味道。
古华香石砚里的羽墨所剩不多,黄衫女子就欲上前磨墨,然而,握着紫毫笔的朱墨阳却向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没必要。所以,黄衫女子停下了手中就要履行的动作,转头用美丽好奇的闪亮大眼打量着眼前这位学长,似乎很是惊异对方会对自己的画加上些什么,或者又在自己原有的画上改变什么。
朱墨阳凌空握着紫毫笔,笔杆的方向垂直着地面,看着笔尖上那滴就欲滴落的淡灰色水墨,眉头依旧紧锁着。他并没有阻止这滴淡灰色的墨水往下垂落,同时也没有晃动笔杆使水滴提前滴落,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滴水墨,等待它自然滴落的时刻。
当外面的阳光透过木雕窗的缝隙时,光丝正无比巧合的照射在了这滴带着墨色浑浊的水滴上,因此,水滴散发出了无数个光丝折射在其里面的小世界。这些小世界无一重复,它们都是独立的存在,只是细微到人眼不可视。
林易发现了这些小世界,常微先生同样发现了这些小世界。不过,水滴接受到光线的照射后,并未被掀起丝毫的震动。
因为窗外光丝很微弱,不可能有强大到使它震动的力量。
控制水滴的是紫毫笔,而紫毫笔又被朱墨阳的手控制着,朱墨阳不动,则水滴不动。只是它正从原来的一粒小沙大小,逐渐汇成了一个拇指那般大小。林易惊讶的目光望向朱墨阳,发现对方愈发神秘起来,他始终觉得对方是个不简单的人,甚至极有可能是个隐匿在尘世中的修行者。
因它他看不透朱墨阳,更看不透画台上的常微先生。
“如果他们都是修行者,而我又无法看透,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身上有掩盖修为的秘宝,另一种是对方的修为高出自己太多。”林易双眼平静的看着画坊中的朱墨阳,心却不知想到了何处。
“我宁愿相信在他身上有可以掩盖修为的秘宝,也绝不相信对方的修为可以高到自己都无法看透。他的年龄最多十八九岁,如果一个年仅十八岁的青年就能在修行上踏入无上密境,甚至踏入弓结储界之上,那么他的先生又得有多么的了不起,又得有多么的恐怖?”
林易在心中惊叹着,脸上依旧表现的平静如初。
紫毫笔尖上的水滴汇聚出的水份越来越多,光丝直直照在水滴之上,闪闪发亮,璀璨夺目,直到许些时间过后,光丝偏移了方向,悄然自窗台上撤走。
水滴没有了光照,无数的小世界瞬间崩溃,消失无影。
常微先生静静地看着朱墨阳,一脸赞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未曾开口。
在所有人的眼前,水滴已经恢复如初。回归到了起初时的墨灰色,变得暗淡无光。水滴里面参杂着墨汁混入的污浊,没有丝毫光线的残存,也没半分绚丽的折射,只是此刻的它却达到了核桃那般大小,仿若一个墨汁掺水混合而成的固态珠子,静静垂挂笔尖而不落。
林易的眼神从之前的惊异变成了不可思议,他现在终于相信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朱墨阳断然是个修行者,而且是个很不简单的修行者,所以他才能控制天地之气,用巧妙的手法控制住水滴不往下滴落。如果换做正常的情况下,水滴根本不可能汇聚到核桃这般大小,哪怕只要它有了指头大小就会坠落而下。
当然,此时惊讶的并不只是林易,身旁的黄衫女子可是个切切实实的凡人。她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学长,看着那颗凝聚到核桃大小的水滴却不坠落,樱桃似的小嘴早已变成一个鸭蛋型,且白霞如玉的俏脸上也不禁多了一分俏皮,显得十分精灵可爱。
“学长,你……你是如何做到的?”黄衫女子错愕的看着朱墨阳,语气惊异到了结结巴巴的程度,美丽的双眸欲要看穿而看不穿,眉目间的崇敬也更加深了,
如果黄衫女子之前的崇敬犹如一木桶的水,那么现在就如一潭深井的水。至于一片大海的水,常微先生才是大海。
朱墨阳没有直白的回答黄衫女子的问题,因为他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是个修行者,所以可以掌控天地之气,使水珠凝聚而不落。
而林易同样只是猜测到了朱墨阳是个修行者,但始终不能确定对方的修为达到了什么程度,因此,他也没有任何的根据去回答黄衫女子的话。只有身在画台上的常微先生才是这里最清楚朱墨阳的人,甚至比朱墨阳自己都要更加的了解他。先生从十年前的某个大雨飘**的夜晚带走了孤身一人的他,只不过,先生越清楚这件事,他就越不会说出口。
紫毫笔尖上的水滴不再增大,仿佛这就是水份的最终分量,于是,朱墨阳看着眼前这颗掺杂着丝丝墨汁痕迹的核桃大水滴,伸出了一直未曾动用的左手。
左手是平常人们不太习惯常用的手,但作为先生的学生,朱墨阳就必须要学会利用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包括只是头顶上的每一根毛丝,包括只是依靠感知的直觉,包括只是他眨眼闭眼间的每一处余光。
所以,运用左手对其而言都已是无比简单轻松的事。
左手上的修长五指平铺而开,掌间分布着每一个人都有的无数线纹,朱墨阳轻轻的将左手靠近水滴,随之缓缓的用手心握住了紫毫笔尖的水滴,一股充满圣洁的浓郁天地之气自其身上传出,绵绵缓缓不骄不躁,柔和的带着生命力,但最终都汇聚到了左手握住水滴的手心上。
林易只是淡淡的看着对方,他知道对方的左手虽然包裹住了整颗水滴,但绝对没有半丝肉体与水滴上的碰触。
画坊内的天地之气愈发浓郁了,像是菩提子带给林易的圣洁,只是朱墨阳尚未达到菩提子那般强烈的程度。强烈的光从朱墨阳的左手中传开,唯有修行者才可以看到,先生很清楚的看到了这道光,脸上笑容更甚了;林易也清晰的看见了这道光,眸中惊讶更深了;唯独那俏脸上一幅不知所云表情的黄衫女子只是一味的惊异与好奇。
她专注着朱墨阳的动作,时不时轻眨一下美丽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两片蝴蝶的羽翼在煽动,灵动而轻缓,翩翩起舞。
最终,朱墨阳松开了左手。
一眼望去,水滴毫无预兆的还垂挂在了紫毫笔尖上,只是这颗水滴的却像是被世间最洁白的天地之气净化了般,无比通透,明净如珀。
水滴可以清晰照射出每个人的脸,林易看着这个洁净到无暇的水滴,看着身在水滴里面的自己影像,仿佛就能感受到在它的里面蕴含了多么庞大的力量。只是这股力量被水滴最外表的一层薄膜阻隔着,从而使他无法真正看透,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
朱墨阳凝重的眼神注视着这颗水滴,在看到它的清澈明净之后,脸上的肃然才渐渐散去,一抹无比轻松的微笑浮现在其漂亮的脸上。
“就是这滴净墨,落画吧!”朱墨阳在口中轻笑一声,说道。
握住紫毫笔杆的右手轻轻一抖,震动摇晃的力量晃动着垂挂在笔尖的净墨,净墨摇摇欲坠却像是不肯脱落。
但最终,还是未能在朱墨阳的抖动之下坚持住,直直朝着木桌上平铺的荷花图中垂落而下。
哒的一声!
净墨落在荷花图上发出一声轻响,碰撞桌面的它并未溅起一粒多余的水珠。
它像是退潮一般朝画纸上不断散开,净化了整幅墨色的荷花图,最终,更是奇异的融入到了这幅以墨灰色为调子的荷花图中。
……
……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