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直射,也射不到在幽谷里隐蔽的小道上,小道上是密不漏光的灌木藤萝,下面则是深不可测的山涧。
随着他们一路的摸进,那金属撞击的声响越来越洪大,还可以听到人声的惨叫。
“怎么了?”小玲脸容一凛,不禁惊惧地问风神獠。
风神獠也是眉头轻攒,“好像在打架了。”
“不会是寨主要对二哥他们痛下毒手吧?”小玲自己也听到越来越惨烈的叫声,但总是不相信这是事实。
“咱们还是赶快过去看看吧。”风神獠一时也没有办法,这毕竟是山贼内斗,他外人不便阻拦的。
小玲忐忑不安地在前面带路,当走过了一段独木桥,隐约看见有些岗哨,里面放哨的兄弟,都已经倒在血泊中。
小玲更加恐慌地急急穿过前面一道狭窄的山缝。
风神獠一出山缝,赫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呆:只见眼前偌大的一个山坡,到处都是仆倒的尸体,鲜血染红了绿草,溅上了破烂的寨门,歪斜的木条压斜了旗帜,阴云移开,尸体背上的残剑断戟映日生辉;山风吹过,一股浓郁的血腥便在山野上弥漫开去。
“爹!哥!”小玲一见此状,早已经疯癫了一般飞扑过去,在尸体中哭泣着寻找她亲人的尸首。见外面找不到,也不理会风神獠,又飞快地冲进寨子去。
风神獠掩鼻上前察看,那尸体中除了杂色的山贼,居然还有铠甲鲜明的士兵——这是怎么回事?
风神獠正在想,忽然寨内“啊——”一声尖锐的惨叫,掠过云端。
“不好——”风神獠忽然心底一沉,有了一个不详的预兆,连忙跟着跑进去。
进到里面,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不禁被惊骇得脚步踉跄,差一点站不稳。
阳光下,小玲此时正在被几个士兵用钢戟一起贯穿了胸膛,正在满脸鲜血地扭头向风神獠求救呢。
“小玲……”风神獠望那她那可爱的眼神慢慢转为绝望,哀嚎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从士兵的手里,一把连戟也拖过去,抱住了小玲无力的躯体,无力地跪在地上,任由她的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流过。那些士兵也被突然冲出来的他吓得呆住了。
“风,风大……”小玲强要振作地把手缓缓伸出怀里。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风神獠虎目含泪,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小玲嘴角溢着鲜血,可手里还是从怀里拽出了那沓银票的一角,风神獠凛然一惊。
她艰难地说,“我,不要,做,做贪钱的女人,我,不要,被大哥,看不起……”
“不!”风神獠心中大骇,怎么小玲会以为自己会把她列为贪钱的女人了?他连忙大声地疾呼:“小玲,我没有看不起你,没有呀。你,你跟她们是不同的……”
就在这时,小玲的手一松,那银票即时随风飘起,向着远方飞翔。
“你要钱都是为了有个安乐的家,为了兄弟们的幸福……”说到这里,风神獠已经发现小玲不再说话了。
他睁着了惊恐的眼睛,一时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又是哪里来的短命鬼?敢抢大爷的戟,你找死!”这时,那些惊愕的士兵清醒过来,又挺戟过来,想刺向毫无防备的风神獠。
“且慢!”这时,后面赶来了一彪人马,前面的是一个头戴盔甲,身穿雪白泛金战袍的将军,阴鹫的目光紧盯着风神獠身上那墨绿的锦袍。
“将军,他就是那个懂得‘通人术’的人,恐怕和那个风神老鬼有莫大的关连。”在他的后面,跑上了那个官差仇大哥,他向将军报告了他的观察。
“你的意思是说,我只要把他送回去,就可以向那个老头敲诈一笔了?”将军脸上泛起了奸狡的笑容,看来,他不仅是一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还是一个满眼铜臭的生意人。
“说不定,敲到的比这里缴获的还要多呢。”仇大哥见在这一场兵贼血战当中,秦将军仍然占了上风,也自然倒向了他那边,继续当他的孙子。
秦将军听后哈哈一笑,不禁豪迈地一挥手中的宝剑,“好,来人,把他拉走。后面的车队,也赶快跟上!”
那些士兵听到命令后,连忙把沉醉在悲伤中的风神獠强行地拖走。
风神獠怎么舍得让小玲的躯体在这原野中曝晒?在这尘世上没有一个归宿?他哭喊着挣扎。可就是摆脱不了两位孔武有力士兵钢箍般的手。
“小玲,小玲……”他悲切的呼喊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原野,随的士兵的拖曳,断断续续地传到了此刻在山巅上,一个头戴破笠,披着碎麻披风的剑客的耳畔。
人马把寨内外洗劫一空,一共装了十几辆车,正蜿蜒地走出寨门,向坡下走去。
忽然,天空划过一声刺耳的尖啸,大家抬头一看,不禁一愣,就在他们的上空中,忽然一道黑影如大鹏鸟般蔽日掠过。
等他们明白过来后,耳畔已经传来了一连串的惨叫声。
“不要慌,列阵——”秦将军“阵”字刚出口,颈项忽然被一道剑光闪过,头颅便骨碌碌地滚落地上。那仇大哥在旁边一看,还乍惊还喜,不料,随着“圪咻”一声,他自己的脖子中间也顿时多了一个碗口大的疤。
其他士兵一见秦将军竟在人家一个照面下就已经身首分离,这还了得?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一时都纷纷要弃车保命,四散逃去。
不料,他们人都还没有跑出五六步,数道剑光从他们的身后划过,就全数在一瞬间似乎被定住了身躯,全都呆立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晌——
被抛下的风神獠,站了起来,这才看到他们纷纷像空了的麻袋一般跌仆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而在将军的马上,则站着一个头戴破笠,身披碎麻披风的剑客。
风神獠迎日看去,只看到他那高大的身影像隼鸟伫立一般,闻风不动。
这时,他的脑海忽然浮起小玲的音容,不禁哀痛一声,哭喊着往回跑,“小玲,小玲……”
来到小玲的身边,望着她那还在胸前的手,还在飞翻着的银票,风神獠伤痛欲绝。虽然小玲不是他的至亲,但是,她那苦寒的出身,纯真的想法,曾经深深地打动了他,他才出于怜惜,出于同情,给她一沓银票,去实现她那卑微的理想,去让她得有自尊一些。
想不到,这场战斗的出现,不仅使她和她的亲人从此骨肉分离,那残暴的士兵还把她也一并殛杀,让她的梦想彻彻底底地成为泡影,也让风神獠对她所有美好的祝福杳如黄鹤。
“小玲……”风神獠俯下身子,一把她捧起来,这才发现,小玲的的脸上,凝住了一抹笑意,明显洋溢着幸福。
“小玲——”风神獠一看,再也强忍不住内心的悲怆,一泓清泪已经夺眶而出。
一路捧着出了寨门,风神獠环顾了一下四周,当见到侧边的一片草地上的那个剑客时,那剑客再拄着一支戟向他招手,喊了一声,“这边来。”
风神獠径自来到他的身边,他的后面赫然是一个新挖的土坑。
“你……”风神獠不解地望着那剑客。
那剑客则扔下那支戟,转过身去冷然地说:“先把人葬了再说。”
然后,他又径自走开了。
风神獠庄重地把小玲放入了土坑,含着泪把她脸上嘴角里的血渍拭去。再把她的乱发理顺,看了又看她那释怀的笑脸,他禁不住又洒了一腔男儿泪。
最后,才不舍地把那些新泥填回去。忽然,山寨里响起噼呖啪啦的爆破声,一股浓烟冲天而起。
风神獠一怔,刚站起来,那剑客已经从火海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长木板。
来到小玲的坟前,他用力一下子插进坟头去。风神獠感激地望了他一眼,那侠客又冷冷地转过身去,抱剑而立。
风神獠收敛起心神,猛地咬破自己的中指,在板上血书“小玲之墓,风神獠立”四个大字,四个小字。
完毕,风神獠在小玲的坟前静默半晌,追思着小玲在沙漠时那气馅、那哀状、那纯真的笑容,想着刚才两人还一起在山石间振衣飞跃,想不到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阴阳相隔,人鬼殊途。
他哀痛地紧握着拳头,虎牙下意识地紧咬,浑身忍不住在打颤——他有生以来,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
忽然,耳畔传来那山寨里相继倒塌的巨响,把他从追思中惊醒。当山风再度吹过山坡,轻拂他的乱鬓时,竟然送来了一抹令他精神一振而类似小玲的花香。
风神獠向剑客的身后走去,想过去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不料,剑客却先问:“她是你的妹妹?”
“不是。”风神獠一愣,沉重地说。
“是情人?”
风神獠仰天轻叹一声,“也不是。”
这次,轮到剑客浑身一颤,他忍不住转过身来,从破笠冷眼看着风神獠。
风神獠懂得他的意思,便凄然一笑,说:“难道,一个出污泥而不染,天真纯情的山贼就不值得赚我热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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