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闻说（五）

第二日，赤练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黑风寨。

走了半晌,紧随其后的副手红药犹豫着走上前：“首领,这方向——”

这方向与回去的方向相反,是迎着武扬镖局的方向。

赤练点头：“昨日那情形你也听说了，虽然未曾亲眼看到，但至少知道武扬镖局的队伍里有人能解除那诡异的情况。”

红药沉默下来,没错,当她们听闻昨日埋伏时发生的事情后,都有些后怕。

谁也不知道那被捉的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像是被看不到的邪门东西扼住喉咙,谁也不知道这事情还会发生多少次。

赤练下决定即使引发冲突也要带着姐妹们离开，让她们真心感激，也更信服。

只是,这个时候赤练不选择直接离开，却决定迎着武扬镖局走，难道是……

“首领担心我们被下了那种邪法？”她犹豫再三，用确定不会被听到的声音小声问。

这种猜测，不能让其他姐妹们知道，以免乱了自己的阵脚。

“不得不防。”赤练沉声。

大半日过去，这群时常穿梭于山林的女匪们也渐渐有些乏了。

赤练突然停下脚步，所有人心中一紧，纷纷跟着停下。

所有人都放轻动作，小心看着林子外侧经过的人。

守备严密的武扬镖局，一路上都格外得小心，没有人愿意像之前那样，中了陷阱不说，还落得只能火烧尸身掩埋在外的结果。

赤练心中揣度比较，就自己一支必然是对付不了，不过黑风寨里那几路联合起来，应当是没有问题。

突然，她目光一凝，盯着一个身影一眨不眨地看着，拳头微微攥紧。

车队的其中一辆牛车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人，一身黑衣，面容纵使是过了数年也依旧如记忆中一般清晰。

一样的，让人爱恨交织。

“首领？”红药小声地问。

赤练回神：“楚天青在车队里。”

红药明显一惊：“首领，你说的……是武林盟主楚天青？”

“……是。”听到武林盟主一词，赤练又是一顿，依旧是冰着脸，“她识得我。”

红药低头想了想，抬头坚定地说：“首领，让属下去吧。若是真有施什么邪术，总不会漏过我。”

赤练皱眉看着红药，思索再三。她们确实不可能一路跟着，这只会让黑风寨的人对她们起疑，让众姐妹陷入危险之中。

只是，莫说她认识楚天青，就算不认识，只她这一头的白发，便足以让所有人辨出她的身份。她赤练绝不能露面。

“首领，再犹豫下去只会错失机会。”红药对赤练又说了一句。

赤练顿了顿，终于还是点头。

红药笑了：“首领放心，属下一定成功归来。”说着她退后两步挑了两个冷静的姐妹，抽出长剑往自己手臂毫不犹豫地刺了一剑，撕开衣服一摆胡乱扎了，带着两个姐妹逃下山去。

武扬镖局的车队再一次上路，是全员戒备，每一步都格外地小心翼翼。

突然，一边山林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枝叶摩擦，所有人立刻停下脚步抽出武器，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不一会儿，从树丛中先后三名女子，看上去有些狼狈，发丝凌乱，其中一人的手臂直直垂着，不断有血液涌出。

“停下！”武逸辰大喊一声，直直看着三人，“你们是谁？”

红药抿唇，不说话，却只是抱拳：“我们无意与武扬镖局为敌，只请诸位也放过我们，让我们离开！”

武逸辰皱眉，仅是看三人装束，她们的身份就已经大致能够确定。不过她这一身伤又是怎么回事？联想到之前她们跑出来时不时张望后方的模样，武逸辰心中形成一个猜测。

“你们是黑风山上的盗匪？”想到就是这些人害得几个兄弟惨死，武逸辰就咬牙切齿。

先前抓住的盗匪早被那件事吓破了胆，醒来后不需要拷问便将所知都说了出来，只求他们能救他一名。

但是他不过是黑风寨里的一个小喽啰，只知道厉老大请了一些厉害的盗匪首领相助，另外还有个神秘的人，其他一概不知。

见武逸辰无意放人，红药咬牙：“我们知道昨日那位被抓兄弟的事，想趁夜逃离，最后却被发现了。”

是害怕所以要逃离黑风寨？武逸辰怀疑地看着三人，揣度她所说是真是假。

这时候，楚天青也已经下了牛车走过来：“无论如何，先给她一些金疮药止血。”

楚天青既然开了口，武逸辰也就不再说什么。

毕竟只是三个人，若是没有什么邪法，仅这三人也奈何不了他们。

“湘篁道长，她们三人身上是否带着邪术？”看楚天青让人送过去金疮药，三个女匪还算安分，武逸辰走到湘篁边上问。

湘篁看一眼三人，摇头：“没有。”

听到这话，武逸辰放心了一些，倒是红药紧张地抬起头，看着湘篁：“这位是救下那兄弟的能人吗？我们身上真的没有被下了邪术？”

看她神色，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惊喜和迫切。

那种知道自己终于不会莫名其妙丢了性命的感觉，倒是都能够理解，让人心有戚戚。

湘篁闻言，走向三人。

她认真地看了三人，又取出一张符燃了，然后肯定地点头：“放心，什么都没有。”

接着她又说了让三人越发放心的事：“先前那人身上的咒，是要在一定距离内才能催动。若是出了范围，就算是下了咒也没有影响。”

这句话，无意是一枚定心丸，红药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答案。

连连道谢，红药上好了药，再度到武逸辰跟前要求离开。

“少镖头，我与姐妹们也只是想离开这地方，不至于落得莫名被利用惨死的下场，还望少镖头放我们离开。”

武逸辰却并不想：“放你们走是可以，不过得告诉我们黑风寨里的情况。”

红药面露犹豫之色，半晌才答：“纵使我们与厉老大意见不合不愿合作，却也不能违背绿林上的规矩告诉你们。”

说到后面，红药的目光坚定，显然是心意已决。

武逸辰皱了眉，若眼前是壮汉盗匪，他或许还能毫不留情地命人绑了严刑拷打，多少问出些什么。

可是眼前的是一名女子，自称打算离开不参与劫镖的女匪。

而且她已经给了一条信息，厉老大请了好些别处的盗匪过来合作。

“你们，是连云寨的吗？”楚天青走过来看着她们问，神情不愠不火。

红药不禁看了这江湖上如同传奇般的武林盟主一番。都说这位盟主是突然崛起，年纪轻轻以一柄长剑击败数位武林高手，还孤身入虎穴破了当时颇为神秘可怕的邪派日轮殿，最终让江湖人人皆服。

可是，楚天青成了武林盟主，却并未见多少风光，反倒是突然间花白了头发。

没有人知道这位武林盟主私下里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没有人能探到任何的消息。

而如今，这位传奇而又神秘的武林盟主突然就直接说出了她们的寨子。

“……是。”红药有些忐忑。

先前首领说了楚天青认得她，不知道现在这位高深莫测的武林盟主会怎么做。

若是对首领了解，是否会看出其实她们不会只有三人？

她不禁看向楚天青。

楚天青目光平静如潭，什么都看不出。

“赤练娘子向来是个说一不二之人，想来她的人也是如此。既然不愿透露黑风寨的事，想必也不会透露我们的情况。”楚天青只是静静地看着红药，那感觉竟像是在平等交易。

“天青……”武逸辰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这兄弟向来不愿多做杀戮，可是就这么放过这三个女匪，只怕兄弟们不安心。

“逸辰，她们也急着离开。不然被邪术咒了该怎么办。”楚天青肯定地说，“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安生之道。”

红药心有戚戚地点头。

“不过。”楚天青话音一转，“黑风寨属绿林，但那个下邪法的却不是，不知姑娘是否有东西可以透露？”

红药迟疑了一会儿，说：“我只知道厉老大那儿有一位被称为‘银虚子’道人，但是他一直在屋子里，未曾见过。”

“啧，这些邪门的道士！”武逸辰不禁烦躁地说，转念发现自己好像牵连了人，急忙看向湘篁，“湘篁道长，我说的不是你。”

“嗯……”湘篁点头，又随手递出一张道符，“这个可以让你们暂时不被邪法所侵，但是时间有限，最多只能撑一日。”

“多谢道长。”红药急忙毕恭毕敬地接过，这可是让姐妹们更安全的保障。

到最后，武逸辰还是应了楚天青的意思，放了红药三人离开。

看着三人进了林子，武逸辰组织车队继续前行，他自己策马走在牛车边上。

“天青，有时候我总觉得看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武逸辰忍不住感叹。

楚天青笑了笑：“我自己都不明白，你又怎能明白。”

认识楚天青那么多年，武逸辰最不待见的就是她这样的笑容，干脆扯开话题：“对了，听说前阵子雷家托人上门提亲，结果怎么样了？”

楚天青摇头：“我早说了，此生不娶。”

“哎，你又何必呢，云裳是个好女子，只是——”武逸辰忍不住道。

“逸辰，我不想提此事。”楚天青抬高了音量，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

“好吧好吧。”武逸辰只能双手一摊，“我家那小兔崽子天天念着拜你为师呢，你说说到底应不应。”

“我的功法，不适合他。”

“我也这么跟他说啊，可是他不信，你找个时间直接去说！”

车队渐渐走远，红药几人也回了赤练身旁。

她将事情始末说与赤练，将道符也递了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赤练看着红药：“你拿着道符，先带姐妹们离开这儿回去，我跟着车队探探情况。”

“首领，这——”红药立刻反对。

“此事就这样定，红药，你要带好她们。”赤练灼灼看着红药，语气冷硬。

“……是。”赤练去意已决，红药也只能咬牙点头，攥着道符领着姐妹们离开。

看着众人走远，赤练抬头看看天色，潜入林木深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是想到那屋子里那个邪异的声音，她总觉得放心不下。

赤练轻功绝佳，轻易就悄悄跟上了车队，远远看着，只有她一人，她有自信绝对不会被黑风寨的人发现。

但是，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另一抹红色静静地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