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倪强也暗暗皱眉。好不容易才想到个发财的路子,还没开张就碰上了欺行霸市的周家。
离开了人堆,倪强走到僻静地方点了支烟。通县的周家不是善男信女,白砂糖这条路看来是行不通了。
但附近市场能买到的东西很有限,除了白砂糖的原料比较便宜。想做点别的还真不是那么简单。不是投入太高,就是风险太大,或者二者兼有。
闻着沥青沸腾时的刺鼻气味,倪强转头看到还没断火的铁锅。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出现在他的脑海。
午饭过后休息了一会儿,工人们继续开始工作。这时碧儿也骑马回来了。
跳下马,碧儿把倪强拉到一旁,小心翼翼的把包袱打开一角说“那套汝窑碗碟卖给了一户姓周的富商,他们出了整整二千三百两纹银。那五十两银票也兑了,里面一共是二千三百五十两现银。”
“姓周的?他家是不是卖糖的商号?”倪强有些吃惊,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别说鬼。那套汝窑碗碟居然这么巧就卖进了周家?
碧儿想了想点头应道“他们家好像是有一家大商号,应该是卖糖的。我看马车上那些袋子都印着周记云糖。”
倪强此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断他财路的和给他启动资金的人,竟然会是同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就喜欢与他开这种恶劣玩笑。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倪强让碧儿马上去县城买二个大铁碾子,再低价收购一批制糖的“竹蔗”
碧儿骑马离开后不久,二辆小推车就被人推进谷内。车上捆着二头大肥猪还不时的发出凄惨的嘶叫。
等推车的人走近,倪强这才知道二头肥猪原碧儿定的。应该是觉得肉价贵,所以干脆买了二头整猪更划算,反正这么多人吃,也不担心会放坏。
把买猪的银钱付清,倪强立刻叫来工人宰杀,当即宣布晚餐加菜。
本来家境不好才会出外务工,就算逢年过节也要东家慷慨才会有机会吃到肉。听到今晚就有肉吃,所有工人马上欢呼起来,干活儿时自然更加卖力。
还不到晚膳时间,倪强设计的那种“工棚”就已经搭出四十余座。一个存储污水的深坑也挖了几丈深。
入秋后天黑的越来越早,看到工程进度已经提前很多。所以倪强宣布提前开饭,也算犒劳这班卖力的工人。
新房中处处炊烟升起,倪强也四处走动看看工人们吃得怎么样。同时也瞧瞧新设计的屋子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走了好几间,新房倒没什么问题。但工人煮食的锅里尽是肠肺等下水货,并且都还不算太多,就连一块肉都没看见。
那可是整整的二头大肥猪,难不成还不够二百多人分?肯定是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搞鬼!
气冲冲的走到了罗工头的房外,倪强直接推门冲进去问道“工人煮食锅中为何会无肉?究竟是谁……”
话还没说完,倪强就发现罗工头面前的锅里也是一些些肝肺等猪下水,并非他所想的满锅肉。
心思活络的罗工头立刻明白了仁厚的倪强为何突然动怒。他起
身解释道“公子暂请息怒,如此安排也是有因由的。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们已是先领了工钱才过来开工干活儿,算起来已经是得了便宜。公子仁厚,但这行也有规矩。如果这次活儿干得好,公子赏肉我们也领受。但现在活儿还没完,公子就如此款待,如果传了出去,同行会戳着我罗大富的脊梁骨骂我挟技欺主!”
听到罗工头的一番话,倪强立刻释然。虽然这只是一群目不识丁的工匠,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尊严。
“说得好,倒是我太轻浮了。剩下的肉会全都腌制好,等房子建成那天再拿出来给诸位庆功!”
对罗大富赞许的点点头,倪强转身离去。他只觉曹学佺那句话说得好“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以前在倪府,就连丫鬟家丁也都粗通些文墨。但倪府里从上至下,大多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手段之狠辣,心思之歹毒,就连市井之徒也自叹弗如。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此时已乃华灯初上之时。碧儿已出去了三个时辰。只是订二个大铁碾和一批竹蔗而已,算上来回路程,最多也只要二个时辰。
担心碧儿安危,倪强也没心情吃饭。随手取了支火把就朝谷口走去。不料还没走出谷口,就看到远处有个娇小的身影吃力的拖着二个巨大的铁碾朝这边走来。但这个坡实在太陡,眼看就要拉不住铁碾了。
倪强立刻扔下火把狂奔过去,随手捡起二块大卵石抵在铁碾后。这才勉强顶住了大铁碾滑下坡。
看着碧儿满脸尘土,一双小手被麻绳勒得紫红。倪强心痛的说“搬这么大二个铁家伙你怎么不回来叫人帮忙?如我来迟半步,你被铁碾子一起带下坡该如何是好?”
碧儿只是娇憨的一笑道“我就知少爷会及时赶到,就像幼时我身上落了一只很大的毛虫,少爷就出现拨开了毛虫。”
拉着碧儿的手,倪强回头看了看停在坡上的二个铁碾,他心中感慨万千。碧儿总是对他有如此信心,他倒有些压力了。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就传来了干活儿时的号子声。虽然还没睡足,但倪强还是起来了。
洗漱好走出房门,一对大铁碾已经被拖到了屋前。堆积如山的竹蔗整齐有序的码放在铁碾的旁边。但仔细一看,发现竹蔗堆里竟有个崭新的麻袋。
倪强颇为好奇的走过去问“这个麻袋是不是送竹蔗之人遗下的?”
“是送蔗的人特意放在上面的,麻袋的另外一面还写了字。”旁边负责看守甘蔗的工人也一脸疑惑的说到。
听到工人的话,倪强只觉不妙。他立刻取下麻袋翻过来一看。麻袋背面写的是二句诗不似诗,词不像词的“见红不见白,见白全家哀!”
麻袋正面大大的周记商号,背后加上这么二句。倪强立刻就明白了送竹蔗的人一定和周家有关。
那二句话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警告倪强制糖可以,但只准制红糖,如果要制出白糖的话,就不会要他好过!
看着手上的麻袋,倪强没有把它扔在地上或者撕碎。反而仔细的折好,然后放在一旁铁碾上。虽然他很火,但现在生气也是无补于事。
“这位大哥,麻烦你告诉罗工头,尽快建出图上所绘之房。”倪强掏出昨夜已经绘出的图纸交给帮忙传话的工人。
倪强急着要,罗工头和一众工人自然也不含糊。反正图纸上绘制的房子,可以说简单得不像一件房,更像一座超大型的凉棚。
几根石头砌出的高石柱,几根屋梁架上去,铺上木板倒上沥青。四周连夯土墙都不用砌。稍微麻烦点的也就是撑起两个铁碾的那两根石柱而已。
离午膳还有一个多时辰,这栋怪异的建筑就已经完工。铁链也被工人们用“活轮子”的滑轮组给吊上去安放好了。
众工人看到二个铁碾子不放在地上,竟被石柱架在半空中,上下两个碾子之间又相隔很近。他们实在想不通倪公子这是想干什么。
倪强也没解释,只是吩咐几个工人在撑着石柱的二旁搭建出石台。然后令人站在石台上不断转动两个铁碾,磨着二块与碾子等长的麻石。
虽然铁碾很沉重,下面托石块的也不轻松。但为倪强这种东家做事,大家都是争先恐后。就连吃饭时也是换班,从没让碾子停下来过。
“少爷,为什么要用石头磨那个铁碾?”午饭时碧儿有些好奇的看着远处不停磨着麻石的铁碾子。
倪强笑了笑道“这个碾子表面不够平整,想把它弄平整些。”
午饭后,倪强过去看看铁碾磨成怎么样了。当他走进后发现麻石已经把铁碾原本凹凸不平的表面基本磨平。虽然并非光洁如镜但也算平整。
让工人去休息,倪强突然笑着问碧儿“你会制糖吗?”
“制糖就是把竹蔗切碎,榨出其中的汁液置于锅中,烧火加热不断熬煮。待三个时辰之后成型,就可取出再切成块。”碧儿很清楚制糖。在倪府时主仆二人月钱不多,为了省钱只能自己熬红糖。
摸了摸已经被擦拭干净的铁碾,倪强说“一般切碎再榨汁,太过繁复。有了它只要把竹蔗洗净,再摇动上下两个铁碾,汁液就可被尽数榨净。其下放好木盆,以去节的竹筒当成管道,再任汁液流入各铁锅中。”
听到少爷的话,碧儿已经愣住了。之前她还担心那堆积如山的竹蔗会来不及榨汁就霉变。但现在想一想,那些竹蔗根本就不够。
只要铁锅火灶多,就算再多一倍的竹蔗也不够。铁碾昼夜不停,源源不绝的汁液就会再铁锅里变成红糖。有了这种巧妙的工具,甚至不用好似一般糖坊那般雇佣很多的人手。但产量反而会比人多的糖坊多出数十倍。
想到这里,碧儿顿时疾奔回房。找来了数块大大小小的破旧床单和麻袋,把铁碾和石柱包得得严严实实才罢手。
“少爷,如此巧妙的布置必不能尽示人前!万一被谁偷学了去,咱们的生意可就做不成了。”碧儿一脸警惕的看着四周,生怕被人偷师。
倪强反倒一脸无所谓,他压根就不在乎这种压榨方法被偷学。因为他想卖的东西并非五个制钱一小包的廉价红糖。就连一百个制钱一小包的白糖他也不会去做。
因为他要做的是价格比所谓“云糖”还要贵上数倍的稀罕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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