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凛然而立,他左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变成了一只平白无奇的眼珠,只是瞳孔的颜色还是如同鲜血。
在火光之中他就像是斧劈刀削的英雄雕塑。不过,在那些刺客眼中,长弓只怕比深渊中的恶魔还要令人颤栗。
他挥动长鞭的时候,因为只求一击击倒,所以力量比较分散,这一鞭子下去,还有十来个人重新挣扎着站了起来,其中就有那个刺客统领。
因为他们穿着黑色外衣,黑色面罩,所以看不清他们脸上苍白的表情,但是从那面罩上滴落下来的血珠还是暴露了他们身受重伤的事实。刺客首领踉跄着向前走着,他身边的小弟想要扶他,被他一掌挥开。
“你们赢了!杀了我吧!”那首领走到长弓面前,他迎着风张开双臂,烈烈寒风将他的衣襟吹起,但是从他的眼中看不见对死亡的分毫惧意。
长弓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他还没有说话,杰斯却抢先说道:“不要杀他们。”
杰斯与长弓并肩而立,他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些刺客,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虽然来袭击我们,但是他们也是被人指使,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们!我们就这样杀了他们只会让真相永远的不明不白。”
落樱已经听不下去了,在她看来这个杰斯只怕是已经被吓傻了,“你在说什么啊?刚刚他们可是要杀我们呢,你现在就要放了他们?”
“他们要杀我和我要救他们是两回事情。”杰斯对着落樱温和地一笑:“我可没说要放了他们。”
刺客首领冷笑出声,“你这小娃娃倒是打得好算盘,你是想让我们活下来帮你指认幕后黑手吧。”
杰斯微笑着对刺客首领鞠了一躬:“既然你能够明白,那自然是最好了。只要你能够帮助我们指认八皇子,我们不仅不会杀你,你还能够名留青史,这样的好事难道你就要错过了吗?”
刺客首领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再次冷笑出声:“名留青史?你这小娃娃以为我是什么人,那些为了名声头脑冲动的小鬼吗?我既然选择做了刺客,那些所谓的名声,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这个世上我真正关心的是眼前的利益,可惜你现在什么都给不了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至于你说的幕后黑手,哼哼,不要瞎猜了,就是我们想要杀你,哪里会有什么幕后黑手。”
那刺客突然浑身一颤,杰斯惊呼出声:“不好!他们要服毒自杀!快阻止他们!”
不用他发号施令,当那刺客首领开始后退的时候,长弓就已经嗅到了不安的因子,那个刺客首领嘴角刚刚蠕动,长弓手中的血鞭子已经抽中了他的脸颊。
他只用一鞭子就抽掉了那人的面罩,两颗槽牙混着墨绿色的鲜血喷向空中。
刺客首领被这鞭子一抽,轰然倒地,他的身体在地面上不断**着。
其他刺客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没有另外一个长弓帮他们将嘴里的毒药抽出体外,只见原本还站着的十几人全部再次躺倒,他们的身体在几次颤抖之后开始迅速地腐烂,只是几秒的时间,地面上只剩下了一滩滩黑色恶臭的粘液。
“唉,这些人宁愿死都不愿祝我们一臂之力吗?”杰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长弓收起长鞭,淡淡地说道:“他们不愿意,因为你根本给不了他们任何实质上的东西。刺客的生命,总是与死亡如影随形,他们毁灭别人的生命,最终将会葬送自己。”
杰斯无法认同长弓的理论,“他们可以选择别的路啊,人总是有选择的。”
长弓瞥了他一眼,“如果真的投降了你,他们的家人同样会被幕后主使被杀,这些男人是不会选择用家小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苟活的。”
杰斯闻言一愣,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没有想到这些,
他们,他们确实也有自己的苦衷。唉,我不应该逼迫他们的。”
“这世上,谁活得都不容易。你可以像猪一样活着,但是你永远无法像猪一样快乐,因为我们是人,是人就会有各自不同的烦恼。”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那刺客首领的身边,倒地不起的刺客首领还在不断地**,他的下巴已经被长弓抽歪,墨绿色的汁水不断从他的七窍之中向外涌动。
长弓皱了皱眉,想不到这种毒药如此霸道,他已经及时将毒药从那人的口中击飞出来,可是只是擦到一点点毒液,这个人已经变得半死不活了,再这样拖下去,这个人绝对活不过一分钟。
一念至此,长弓偏头望向店门口看好戏的柳焱,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长弓突然听到自己脑后生风,目标不是他,而是地上刺客首领。长弓的左眼瞬间燃烧起来,他在第一时间抽出长鞭。
“当!”
巨响过后,长弓手中泛着红光的血色长鞭挡住了姜戈突如其来的一剑,他竟然想要杀了刺客首领,他想要做什么?
长弓冷冷地看着双手持剑的姜戈,姜戈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将双手巨剑扛在肩上,“原本想着你小子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想不到你是这么残忍的家伙,这个刺客显然是没救了,你还拦着我做什么?还不如让我一剑劈了他,也算是给他个痛快。”
长弓收起长鞭,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他从腰间抽出黑色眼罩,将左眼重新包裹起来,他再也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刺客首领,只因为那个刺客首领现在已经是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死人了。
长弓被迫防守,最终还是慢了半步,那人的脖颈已经被姜戈的大剑斩断了一半,绝对是救不回来了。
长弓当然不会和他们说,他身边就有一个大陆医术前二十的用毒高手,花蜘蛛,柳焱。人既然死了,也没有计较的必要。只是,这个叫做姜戈的人,真的是出于好心吗?
长弓对这个结论抱有深切的怀疑。
杰斯看了一眼刺客首领的尸首,无奈地叹了口气:“人本来便是生于尘土,现在也是他们回归尘土的时候了。”他说着朝自己的队友们招了招手,“你们都来搭把手,我们把这些人都葬了吧,虽然他们方才想要杀我,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死了,万事皆空,我们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其实最终还有尸首形状的只有刺客首领一人,其他人只剩下了一滩粘液。
这些少年很听杰斯的话,他们问柳焱借来铁锹。一群人就这样在月光下忙碌起来。落樱也赶去帮忙,不过很明显她的目标不是帮忙,而是从杰斯的嘴里弄到一些有关于八皇子的信息。
姜戈却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边,抱着巨剑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
外面干的热火朝天,屋内长弓走到柜台面前,他对着趴在桌上的黑炭低声说道:“我想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黑炭没有抬头,但是他的声音却传入了长弓耳中,在场之人也只有长弓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好。”
黑炭的回答一向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长弓默默地点了点头,黑炭突然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你都听见了。”
长弓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柳焱站在他的身后,毕竟柳焱没有学习炼气的能力,她和常人并没有太多区别。他也不忍心回头去看柳焱的模样,那样子想必一定令人肝肠寸断吧。
他也知道柳焱还有很多话要说,只不过这些话不是和他说的。所以他识趣地向内屋走去,“我去收拾收拾东西,马上出来。”
大厅之中,只剩下了一个女人,一只黑猫。
柳焱没有哭,她的眼泪早就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流干了。她只是靠在柜台边上,
为自己轻柔地斟了一碗酒,她轻轻抿了一口,叹了一口气:“你又要走了吗?”
“是的。”
“还会回来吗?”
“不会。”
“还真是和二十年前一样呢,二十年前你是为了那个女人,现在你又是为了谁呢?”柳焱扬起脖子,将那碗酒一饮而尽。等她放下瓷碗,黑炭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焱,泪如雨下。
黑炭从始至终只说了四个字。
长弓原本就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随便拿了一些细软,黑炭已经窜到了他的肩上,“我们走吧。”
长弓嗯了一声,便向外屋走去,大厅里空无一人,柳焱也不知去了哪里。一人一猫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向屋外走去,黑炭什么都不说,长弓便什么都不问,因为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个他不想知道的故事。
他们走出大门的时候,慕容玉就站在恍惚的灯光之下,他的手中捧着一个小包。
他看到长弓,便将小包交到长弓怀中,木然说道:“这是我为你做的贴身软甲,三阶以下都伤不到你。”慕容宇的话也不多,男人还是话少些好。
长弓接过小包,他便望向黑炭,“她又哭了。”
“我知道。”
“我不想再见到你。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尽管来吧。”
只有四句话,灰色的人影一闪,便已经消失不见了。长弓撇了撇嘴,继续向外走去。
那些少年已经将坑挖好了,他们将粘液和尸首铲进坑里,正在培土。落樱双眼通红地站在一边,看来她听到了一些不愿意相信的消息。
另外一边则停着一辆小板车,大光头一边喂着老马,一边对着长弓咧嘴傻笑。
长弓的嘴角微微上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怎么这个时候反应这么快了。”他向大光头走去,大光头立刻迎了上来帮他拿着并不多的行李,一边做着这些,大光头还在一边傻笑:“嘿嘿,老大,你可别以为能够甩下我。”
“放屁!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你是我兄弟啊!”长弓伸手勾住大光头的肩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黑炭已经窜到了马头之上,那里是他的专属座位,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事情,黑炭都要做第一,做最亮眼的那一个。
两人还在笑着,落樱红着眼眶牵着赤色龙驹走了过来,她见到长弓的笑脸先是一愣。长弓见她来了,便收起笑意,淡淡地说道:“你都知道了?”
“嗯。”落樱低下脑袋嗯了一声,杰斯和她说了许多和八皇子有关的恶事,可是她立刻又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我决定了要跟着他们,直到帝都和八皇子当面对质。”
“是嘛。”长弓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他早就料到这个倔强的小妮子会做这种事情。
那边一众少年已经埋完了尸体,飞身上马,准备离开,长弓和大光头也赶紧坐上平板车,落樱不解地问道:“你们,你们也要去吗?”
“去哪里?帝都吗?”长弓耸了耸肩,仰天躺下,“我们只是和你顺道而已。”
他这一躺下,正好看到院落中,那根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的旗杆,还有那面打着补丁的小旗。他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地方,那面旗子不断地提醒着他的过去,不断地提醒他为什么走上今天的道路。
人,绝对不能忘记两件事情,一件就是从何而来,另一件就是要往何处而去!
他们并没有看到,有两人同样在远处看着他们。柳焱泪眼婆娑地哽咽道:“他们走了,他们还是走了。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她靠在慕容玉身上低声呜咽。
慕容玉一动不动地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该走的,总会离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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