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墨成笔,叶瓣也如繁花,痴于画者,便要做到心无旁骛,专致于一心,这样的人,方可称之为画痴。
黄衫女子执笔羊毫,在米白色的薄薄宣纸上画出朵朵绽放及尚未盛开的荷花与花蕾,墨色的荷花瓣叶与花梗开始成为薄纸上的那些桃红色的衬托,随着她不断的在纸上轻描点缀后,纸上渐渐展现出了一幅水墨桃红的荷花盛开图。
画已毕,藕臂般的秀手渐止,自然不忘停笔洗墨。古华香的石砚被盖上,无论是黄衫女子手中的紫毫还是羊毫,纷纷被投入清澈的水桶中。
顿时,笔落清水再次发出哒的一声,一圈圈微弱的涟漪卷起,墨色与桃红自清水中向四周缓缓散开,使清水里再次晕化出了几朵淡淡的莲花,显得分外妖娆。不过最终,这些形似莲花的墨迹都消散在了黄衫女子的甩笔搅动之中。
宣纸上的水墨之气逐渐被风干,一派荷花胜景逐渐成形。
先生点了点颔首,首先从先前沉醉的意境中清醒过来。他负手而立的站在画台之上,充满智慧的双眼仔细看着平铺在木桌上的这幅荷花图,没有赞美亦没有批评,只是微微说道:“画意有境,空对无神,笔墨成寸,不了凡心。”
黄衫女子听得先生之言后,惭愧的低下头颅,一抹羞愧的红晕从如玉雪莲似的面颊悄然升起,一直蔓延到了脖颈上。
身在后方的林易听言,渐渐从痴迷中清醒过来,他恢复到了现实立身的画坊里,并不曾因黄衫女子的雪肌巧手巧而感到惊异,只是先生之前的话语却让他陷入沉思,不断缄默思量。
然而,无论他怎般遐想,但都无法明白先生之意到底该如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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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外边来了一群将士,口中扬言着要擒拿这位刚来的少年,领头的将军让先生把人交出去。”朱墨阳忽然闯进画室,压低了头颅,神色不像之前那般百无聊赖,着急说道。
“噢?竟有此事。”先生微微轻咦一声,目光从墨色的画中移开,透过画室的木雕隔窗望向庭院大门外,并未瞧见一丝人影,但耳边不由传来了一阵骏马踢踏之声,甚至在这些烦杂的马蹄声的背后,还有着各种兵器交织在一起所撞击而出的金属声。
先生似乎对这些将士有些不感冒,轻轻挑了挑眉峰,又将视线转移到了朱墨阳的身上,接着说道:“之前我让你坐于大门旁侧,是为何意?”
朱墨阳听闻,大叹不好,急忙抱拳恭敬道:“先生告诫弟子,立于门旁者,自当要让该进来的人进来,让不该进来的人拒之于门外。”
“既然如此,那你来这里向我汇报什么?”先生满眼责备的看着他,有些不悦道。
“是,弟子明白了。”朱墨阳没有因先生的微怒而惊惧,反而是展颜一笑,笑着回答道。
转身走向门外,朱墨阳此番出去的样子甩手大摆,浑身没有着急之意,心中更是不带丝毫的惊恐,恍惚间便像是受了什么教化般,变得十分得意洋洋。
林易惊叹看着向门外走去的朱墨阳,心中知道那些将士来之何意,既然无意烦琐他人,那么只有自己去解决这一切问题。所以,他转头看向那位难测的先生,鞠躬抱拳道:“多谢先生昨日的面线钱缓了小生饥饿,今日小生前来只为还上那些面线钱,方才幸得一见小姐作画,不由入神,现在,小生便告辞了。”
林易说着便自储物囊里取出了一锭银子,足足十两有余,随之轻轻放在了画桌上。
先生看着他不曾开口,只是淡淡的笑着,然而,因为林易此刻的话语,黄衫女子才转头从羞愧中望来,在她看到林易的模样后,不由变得十分惊异与错愕。
黄衫女子眼里的林易属少年模样,脸色清秀,看起来比她自己要小上几岁,然而,就当林易将目光也投向她时,她发现对方眼里的深邃竟让其迷惑起来。
因为林易的双眸是比无际大海还要更加深邃的眼睛,比夜幕降临时的蓝天还要深邃的眼睛,所以黄衫女子迷惑。
林易看着黄衫女子,发现眼前的人儿真是好看,至少比他以往认识的女子都要好看。女子挂着淡淡的绯红,俏脸上的错愕逐渐转为一抹沐浴春风般的笑意,她之所以好看,那是因为可以静下心来好好的看。
“青丝散披肩,发尾半席卷,绿巾绕颈秀,黄衫遮容颜。笑意斐然时,酒窝两岸现,轻扇蝶双羽,漫迷人世间。”如果要试问林易此刻的脑海里还有什么,那么就只有这首二到不可限制的诗句,毕竟眼前的女子就是这般模样,虽谈不上如梦似仙,可偏偏生的就是好看,格外好看,而且十分耐看。
“外边的麻烦皆由小生一人挑起,与朱兄无关,此事自当得小生去自己解决,多谢先生好意,小生告辞了!”林易收回看着黄衫女子的目光,再向教画先生一拜,转身便要离去。
而就在这时,那之前只说了十六个字的先生看了一眼桌上的白银,悠悠开口道:“少年可是有心了!”
先生的话与林易刚进来时所碰到朱墨阳说的话一模一样,林易不禁微愣心神,心中暗道这朱墨阳可真是个有趣的人,竟学会了先生的言行举止。
“你用足足十两银子还我,这可是比我之前付得面线钱多了不止数倍,莫非是想我再抽时间还你不成?”先生接着说道。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先生给人一种很是和蔼的感觉,仿佛只要与他谈话,那么即便是脾气再暴躁的人也会变得心平气和,不再刚烈。
所以,林易此刻也有这种感觉。
他看着先生脸上那步入不惑之年的大方脸,再看着他十分秀气的眉宇,一头黑色的长发披肩,并不高大的身体看起来竟如此的随心所欲,淡如清风。
“小生并无此意,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先生昨日的面线钱对小生而言便是及时雨,如今小生手中已经阔绰,自当该加倍报恩,况且先生让朱兄前去阻挡那些官家将士,只怕会给墨砚画坊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小生不是个依靠别人的人,所以…….”
林易尚未说完,旁边的黄衫女子便是莞尔一笑,银铃般的声音不禁翠绿了院外的两株嫩叶桃花,仿若一段美妙的音乐。
她用细如青葱的秀指轻轻掩嘴,简单却带着韵感美。在这个年代,林易很清楚官宦之家或贵族富庶之家的千金都是如此矜持委婉,所以并不以为然,只是让他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何而笑,因何而笑?
“先生是正直大义的人,先前少年所做的一切更是都被其看在了眼里,况且方才那位肥嘟嘟的少年本是寮城萧家最为纨绔的子弟,平日里总以惹是生非为乐子,少年出手教训他一顿倒也合情合理。”黄衫女子缓缓说道。
她的声音十分的悦耳,娇柔里又带着许许清脆,接着道:“少年如果往后还要在寮城行走的话,便得多加小心萧家的人了,因为萧家家主是出了名的护短,只怕会不断来寻少年的麻烦,当然,你若是能成为先生的学生,那么这些麻烦都会不复存在。”
“多谢小姐好言告诫,只是在下惹出的事就该自己去解决,而不是依靠他人躲避。”林易有些固执道。
他不想像自认为很简单的小事就依靠他人,更不想平白无故的便受他人的馈赠与恩惠,因为他知道只有恩情最难偿还。
“呵呵,少年倒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是我墨砚画坊也有自身的规矩。立身于画坊者,便是我常微的学子,即便你马上就走,但只要未曾踏出这间画室一步,那么我就不能把你交出去。”常微先生的话带有肯定,仿佛墨砚画坊悄然间成了林易背后的一座安全可靠的大山。他接着道:“虽然我知道你有足够的能力从那些将士队里逃走,但萧家的将士何止千万,你杀的了门外一小队,但能杀完兵临城下时的千军万马吗?”
林易听得常微先生之言,心底里的十足自信蓦然间变得极其骇然起来。而且,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也霎那之间变成了错乱,但整个人看去竟显得十分冷静。
陷入沉思的他,冷的安静,冷的平静,于是成了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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